半小时之后,他们一行三人已驾著跑车驶离市区,置身于郊外一处远离尘嚣的绝俗幽境了。
一望无际的原野,连绵不绝的延伸至青山的尽头,芳草碧翠的像一匹刚纺绣出来的绢布,铺设大地形成一片天然的绿色绒毡,风一吹拂,就随著本身的韵致,有节奏的款摆似海浪般绻缱的波潮。乍见这番欣欣向荣的景象,水柔欢腾的像一只离笼的小鸟,拉著妈妈和雷叔叔,不断朗笑的奔来跑去,抖落满身欢乐,水蓝也陪著她,尽情徜徉天地怀抱。只是,她终究是个大人,没有孩子般的无穷精力,玩了一会儿,便自动放弃的倒坐绿油油的草地,笑望他俩。
在他们之间,似乎没有年龄的差距,也没有辈分的隔阂,相处的……就像是一对真正的父女。雷远带著她玩耍各类游戏,带著她伸张双臂,似滑翔翼的四方乱跑纵情高飞,还不时搔痒她胳肢窝,逗弄得她上气不接下气,滚倒在丛生的草堆里,笑得喘不过气来。
她眼望著水柔,女儿正手捧一簇野生的兰花,回眸一笑凝视妈妈。那爱笑的嘴角,随头轻摆的发辫,半弯的黑眸眯得如一弯如钩的新月,纯洁的姿态,天真的模样,深深牢印水蓝心间,成为一个定格的画面永存脑海。不经意地,她的视线滑到一边的雷远,迎向骄阳的他,仿佛独揽荣宠的天恩,全身沐浴在太阳绚丽耀眼的光芒里,补托远处的青山、天际飘浮的行云,一刹那,他面庞的光彩看来相当柔和,也相当吸引人注目。从不知道一个男人笑起来也能那样好看,一时之间,她忘了要转移视线,忘了刻意保持冷漠,竟忘形的屈起腿,把手肘搁在膝上,双手托腮的呆呆遥望雷远,回应他灿烂的笑容,挂起甜甜的柔媚笑意,以致当他眸光对上她,遂不及逃的让他逮个正著,绯红满脸。
水柔拉下他手,低低的和他讲了几句话,雷远点点头,迈开大步披著满身阳光走近她,豪放的坐了下来,眼楮驻留她眼中。
「水蓝,我是不是有些吸引你了?」他专情的问,专情的凝视她,眸子如一杯浓郁醉人的醇酒,散发无尽的温柔。她凝望著,也感染上那份缱绻的蜜意,目光轻柔了。
「你胡说!」她虚弱的,直觉她的心正在背叛她,狂跳的好厉害。她赶紧别开了头。
「那刚刚为什么一直盯著我看?现在,又害羞的逃避我的注视?」
「那是因为……因为……」叫她怎么说呢?少女情怀总是诗呵!
「别找借口!」他制止的,语调低柔细腻,像秋风,似耳语。「我不会相信。」
「你以为,你的信赖对我很重要吗?」她鼓起勇气的一回首,明眸清亮有神,一瞬间的羞涩已消褪。
「一个人若所作所为、所言所行不能取得他人的信任,不也是一种失败?」他的语气怪怪的,莫非,指的是她先前的言不由衷?
「相同的,一个人的言行举止不足为他人取得信任,这是否也算一种失败?做人的失败?」她灵敏的反问,和他逞口舌,斗机锋。
「我做人——哪点不值得你信赖?」
「我又没指名道姓,召告天下是谁,你何必急著把罪往身上揽……」
「那你能解释你的手指为何会比向我吗?」他闷闷的斜睨她。
「哦?有吗?」她惊奇的掩住嘴巴,眼一瞄,果然见到她的手指不受控制的比向了他,连忙藏到身后。「对不起,可能它太具灵性了,知晓……」她尴尬的笑笑,含混的欲打发过去。「刚才水柔叫你,跟你讲了什么?」她自动转换话题,看他懊恨的吞气磨牙,却又莫可奈何。
「她要我来陪她妈妈,怕你无人作伴会寂寞孤独。她去编花环给你戴了。」
「这孩子,真是贴心。」水蓝慨叹的感怀。
「那……」他眼珠一转,牙一咬唇,讨好的凑近她身边,巧笑的问:「若是我呢?我提议到这陪你?」
「我只会说两个字。」她简单地。
「谢谢?」他猜测。
「多事!」她一字一字说,不睬他了。
他无言,凝睇著她。
「提供一下你这样望我的解答。」
「我发觉,你有和人相反的习惯,故意与众不同吗?」他口气怪异,神情高深莫测。
「你在胡扯什么!」她薄有怨言。
「人家是对事不对人,你是对人不对事,全凭自己喜好。你这种任性的个性不好,要改!」他庄严的提出规劝,面色严谨。
她只干笑三声,没作任何反应。
「水蓝,」他轻轻的呼唤她名字。「那天回家,我告诉父母,我找到结婚对象了。」他柔柔诉说,移目看她。
「恭喜你!」她淡淡的,听不出有何诚意。
「也恭喜你!」
「是啊!恭喜我终于能摆脱你的纠缠。」她同意。
「你不失望?」他诧讶。
「我为什么要失望?」
「我要结婚了!」他宣布,希望她有所表示。
「那是喜事呀!你当我有毛病,这事也生气!」她翘起嘴。
「你不关心我要娶的人是谁吗?」
「我当然关心——」她黯然神伤的伪装了下,垂落眼睑,停顿一拍。「哪个倒楣鬼、可怜虫会这样倒楣的成为你的新嫁娘!」
真顽皮呵!这丫头!雷远宠溺的瞧她脸上露出慧黠的巧笑,古怪机伶。
「我倒觉得,她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,极富福气的幸运儿!」观点不同,各持的理论也相左,很正常的。「你好像很同情我的未婚妻。」
「陷入险境的人总是特别值得同情,这没什么不对呀!」
他苦笑了一下。
「你还没问,我想娶的幸运儿是谁。」他提醒。
「我该问吗?」
「象征一下嘛!」
「好吧!你想娶的倒楣鬼是谁?」
「我要娶的人是水柔……」
「水柔!?你疯了!」她截口的打断他,大惊失色。
「别著急,听我把话讲完嘛!」三分得意跃现他眼底,浓不可掩。「我要娶水柔的母亲!」
她愕愣了一会儿,好久,才口齿不清喃喃的失神说:
「你……你在开玩笑,你一定不是认真的!」水柔的母亲,他怎知……
「等我有实际行动时,你就会知道我有多认真了!」他灼人的眼瞳蕴藏炙热的力量,深切逼视著她。
那目光像是一串摇荡风中的铜铃,无端的打乱她本已平静的心,她顿时心慌意乱了起来。怎会这样呢?事情怎会发展到这步田地?但为何,心扉又沁过一丝甜甜的喜悦与满足感?难道——这是她希冀的,盼望有的一天吗?她眩惑了,眼中只看到他深情的浓爱全不保留的倾献了出来。她的手,紧紧的被他握在掌心,巨大的力道,显示他潜伏的挚情也如斯真诚,耳边轻传如昨夜低回的歌声,飘荡的萦绕心间历久不散:
把你的手牢牢握紧,
倾听你心的回音,
想问你因何烦闷?
总将双眉颦。
谁在你心臆存?
谁令你伤了神?
能否对我云。
只要你答允,
让我与你靠近,
辈听风竹舞秋韵。
哪怕只是一瞬,
请——给我你的心!
「就是你表示认真的实际行动?」她不确信。
「是的。我不懂得说些甜言蜜语哄女孩欢心,也不懂得如何表现自己一颗最真诚的心!我想,我只能以我的歌声,凭它来打动你!希望——你不是一座凝冰聚寒的雪山,我融化不了你!」他音调诚恳,面容虔挚,专注坚决的说。
她有股被感动的温暖冲击在胸口,歙她想开口说些……不同以往的话,慰藉他一片深情告白,但水菱的景象闪掠她脑海,在这么绝美的一刻记起她惨痛的教训。于是,他的多情不再能令她动容,他的软语也不再能暖和她心扉,她瞪眼他,不为他一番作为蛊惑,冷冷的说:
「欺骗一位有五岁女儿的成年女子,你的手段显然并不高明,回去多向前辈讨教讨教,或许你那套故作诚恳的诚恳状,就可以迷惑别人了。」
「水蓝,你……」他一脸懊恼的神色。「为什么别的女性那么温柔,你却……」
「要喜欢,你可以找别人呀!」她的个性本是温婉多情善良的,直到遇上他才变成今天这样。
「好让你吃醋吗?」他愁闷的叹息,眸子转向水柔。
一时之间,他不言,她不语,沉默堆积在彼此之间。远方,水柔正采集了一大簇花卉,忙碌的小手不断在纺织三个人所戴的头冠,四周是绿意苍翠的青草地,她坐在那片花海之中,掉落的花瓣缀散裙褶,正像一位最天真无邪、纯洁无比的小仙子,花中仙子……
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,天地仿佛静止了。
「你想不想和我单独约会?」毫无前提地,他冒出这么一句话。
「你在跟我说话?」她心不在焉的漫问。
「你是人,我就跟你说话!」他又在挑衅了,激起她怒火。
她慵懒的瞥一瞬他。
「今天心情很好,不想生气,原谅你了!」她宽容的不予计较。
「我很好奇,因为你叫水蓝,所以你特别喜欢穿水蓝色的衣服吗?」他无题的随口问。
她干干脆脆的回了几个字:
「要你管!」然后,发觉他的眸光总纠缠于水柔身上,神思奇特深沉,她亦好奇的问:「你为什么总盯著水柔看?她有何不对劲的?」
「不,她很好!」
「那就是你不对劲咯!」她专挑他话中漏洞,事实上,这也是她困惑的问题,这异常现象已持续很久了。
「水蓝,我问你,你坦白告诉我,水柔真是你女儿吗?」他赫然正经的问,黑眸盯住她。
他是不是在怀疑什么?水蓝心虚的低垂眼帘,盖住一双秋水盈盈的清眸,怕那里面会泄漏了她珍藏多年的秘密。
「当她妈妈的面,你问这话不觉太失礼、太污辱人了吗?」她生硬的勉强应付,敷衍了事。
「好,不谈失礼、污辱人的事。你看我们,像不像是一家三口,父母亲——和女儿?」他暂且饶了她,放她一马,眼里有一层薄薄的深意,看不出是什么。
她轻轻的一笑,头枕到半臂上。
「你少无聊了,我不需你逗趣也很开心。」
「听水柔说,她从未见过生父是谁,你干脆告诉她我就是她爸爸,以前离开你们,现在又回来了!她很喜欢我,一定会接受我这‘生父」的!」他异想天开。
「别胡闹,那是永远不可能的事!」她轻斥,思绪却迷惘。
「我是说真的,你不觉得我们挺配的?你姓水,我姓雷,合起来就是……」
「一个爆炸点,因此我们格格不入,最好的办法是分道扬镳,各走东西,你以为呢?」她娇俏的笑眼凝视,唇瓣溢载风情无限。
他没来得及回答,水柔在这时候由草原的另一端跑来,口里呼叫著「妈妈」。她把花冠分戴于三人头上,粉白的脸蛋因小跑步而沁出扑扑的红彩。水蓝将她拥入怀,亲吻她秀发,望著那顶花冠,语带惊奇的口吻说:
「水柔,谁教你编花冠的?包奶奶吗?」
「嗯,水柔想学,她就教我了。」她恬笑的躲进妈妈胸怀,嗅著水蓝身上的清香。「妈妈,你和雷叔叔都聊了什么?有没有谈到水柔?」
「当然有!」雷远逮住良机,先问问水柔意思。「水柔,你想不想有个爸爸可以宠你、疼你、呵护你一辈子,照顾你妈妈一生呢?」
「想啊!」她无心机的。
「那你希望谁作你的爸爸?」他进一步急迫追问。
「雷叔叔!」
水柔的答案正符合他理想,他望眼水蓝,莫可奈何的耸肩摊手,很无奈的模样。
「孩子自己选的!没办法。」内心在诡计得逞的窃笑不已。
水蓝沉思一晌,转向女儿。
「你真的想要雷叔叔做你的爸爸?」
水柔认真的点了下头,慎重其事。水蓝呼了口气,顺应她。
「那好吧!妈妈成全你,叫干爹!」
「干爹!?」这厢的水柔还没发出声音,那方的雷远已喧天的叫嚷起来了。「做真正的父亲岂不更好?是不是?水柔?」他诧然愕叫,寻求可供依靠的支持者。
「妈妈——」水柔充满希冀的加入行列,呼唤水蓝。
「作真正的爸爸,你胜任的了吗?」
「我试试看不就知道了?」他满怀信心的欲展身手,一股兴奋的激情在血液里蠢蠢欲动。
「你该记得,我说过不嫁个普通人的!」她有心刁难。
「哦?那什么条件下你才肯答应嫁我?」
「若有天你能当上‘华亚’企业的董事长,我就嫁你!」她开了个自认他达不到的目标。
「一言为定?水柔作证!」他找个保证人。
「绝不食言!」她承诺。
「你输定了,这对我绝非难事!」他自信满满,连笑容也深具信心。
他俩互瞪著,各对本身抱持了相当大的自负,谁也不认输。
「我们走著瞧!」异口同声地,他们与对方宣战、威胁,弄得水柔呆呆的惑望他俩,不明白他们争执些什么?不过,雷叔叔和妈妈肯定有良好的情谊,才会默契十足的时常争吵,她满心欢喜的环住妈妈的腰,更深的埋进她怀里去了。
这一天,他们度过了最充实愉悦的生日假期,却不知晓,当深宵夜归「风停阁」时,有个人正站在阴暗的角落目送他们上了楼,惊异的发现一件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实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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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水蓝,我们又见面了。」
才走出公司门,如上回般,雷永站在那儿等她出现。水蓝脸色一沉,霜寒了面。
「你还来做什么?」她冰冽的冷问。
「你认为我不该来吗?我心中所有的疑惑都要你替我解答,我怎能不再来找你?除了你,我又能去找谁?」他焦灼的,迫急的低喊。
「住口!」她面也霎时一阵雪白,像经历了一场无形打击,神魂欲断。「你有什么资格再来找我?我们的关系在六年前就已断得干干净净了!」
「断不了的,如果我不是看到那孩子,或许,我在见她一面后,我会乖乖的退出,不再干扰你们生活!但现在情形不同了,我看到了她,认出了她是……」
「现在的情形和当年并没有什么不同,你依然背叛了我们,娶了另外一个女人,依然过你奢靡的大少爷生活!你怎么说现在情形不同呢?你怎么说得出口!」她愤恨的,都是令她辛酸掉泪的创伤,而造成这些痛楚的,全是因为他!他像个刽子手,毁灭了她一生的欢愉,拆散了她的家庭温暖,如今,他一次次的出现提醒他的存在,怎不叫她愤慨得郁气难平!
「我承认我和六年前一样如故,就连真心也未尝改移,我最爱的女人仍是……」
「够了!」她喝止他,冷笑嗤讽。「你的真心一抓就是一大把,多的可以慷慨的分给世上每一个女人!你还要用这种谎言来欺骗谁?我早看清你虚假的真面目了!撕去这层伪装,滚回你的温柔乡吧!雷永,没有人稀罕你!」
「水蓝!」
「我叫你滚,你没听到吗?」她不客气的叱令,毫不留余地。
路上行人来往匆忙,都对他们投来好奇的一瞥。雷永难堪的伫立在那儿,生平第一次受此屈辱,但他忍下来了,没有发脾气的权利。换作他,也会有同样的心情,毕竟,手足情深,而他,只是个外人,又确实亏欠她们许多。
「如果……真不能见水菱,能让我看看那孩子吗?」他低声下气的求人。
「那孩子?」她心一惊,惶惧在心中增添。
「我昨夜见到她了。」
「昨夜?什么地方?」她紧迫逼问。
「风停阁。」他轻吐语。「你住的那幢公寓。」
「你跟踪过我!」她愠怒的,面不藏色。「你未免太卑鄙了!」
「我并没……」他停了口。再多的解释也无用,她不会相信的,不过白费苦心罢了!「水蓝,我只想见见她!」
「她!?」
「你不会向我否认吧?我已见过她了。她大约四、五岁的模样,扎著两束马尾,穿著一件……」
「够了!」她再度喝止他,冷讽的轻藐他。「你的要求未免太多了吧?先要见水菱,这会儿又转移目标要看孩子!雷永,不要太过分了,我不是许愿箱,你投下心愿,我样样都得为你实现!」
「身为一位父亲,要求看他的女儿也算过分吗?」他说的委婉谦卑,状极哀怜。
水蓝却淡漠的收回眼,置之不理,全然不为所动。
「真抱歉,她没有你这样的父亲!」她冷酷且残忍,但比起他曾给予她一家的伤害,这算不了什么。
「我知道,我对你们的伤害太大,你是不会原谅我了。」他有自知之明,仍不放松、殷切恳请她答应最后一次希求。「能告诉我她的名字吗?你不致连这也吝啬吧?」
她本想不说的,但不晓怎么的,她听见自己的声音,清楚明白的告诉了他女儿的名字。
「她叫水柔!」
「水柔……」他反复的再三吟诵,念念不忘。「很好听的名字,是你为她取的吗?这些年……多亏你了,你把她照顾得很好,我看得出,她是个听话、灵敏乖巧的女孩子,像她妈妈!」他深深感叹。
「她是很好,可惜,她一半的血统差了点!」
「我很感谢,你并没有因为对我怀恨而苛刻虐待她,依旧是那么宠爱怜惜,给她过最温暖的生活,最快乐的童年。」他由衷感激,言词恳挚。
「犯不著恭维我,我不领情!」她绝然的。
「我并不指望你领情,」他虔诚的,哀恳的神态。「我说的,全是我肺腑衷心表达的感谢之意!」
「不必了!我不是为你才照顾水柔的!」她眼中放出寒光。「她也是水家的骨肉,念在……我绝对不可能不善待她!」
「我晓得,你的心地一直是善良的……」
「雷永,我知道你口才很好,否则一个十八岁的少女不会被你欺骗得团团转,但请你记得,我不再是十八岁的懵懂的年纪了,相同的伎俩骗不了第二个人!况且,我不是水菱,不会那么轻易便上你的当!」她放缓口气,细细的端详他。
浓密的头发,深邃的黑眸,高挺的鼻梁,薄削的嘴唇——依然俊帅,依然风雅,却比六年前多了一股成熟历练的沧桑,和满身浓得摔不掉的萧索落寞,或许,这才是成年男人应有的魅力,吸引无知少女的最佳武器。水蓝嘲谑的讽笑,视线由他脸上一扫而过。「刚才我评估了一下,发觉你潇洒依旧,俊挺依旧,听说你六年前花心,想必时隔多年的今日,你依旧风流多情,囊括了不少猎物在袋中吧!只是,我有一事不解……」她故意不说下去,轻蔑的睥睨他。
雷永承受她讥刺的羞辱,默默忍耐。
「你有疑点就问吧!我愿尽力使你满意。」他叹息的皱拢了眉。
「不用摆出那种委屈至极的样子,我是铁石心肠,你软化不了我的!」他那副谦和的卑屈状也激怒她了,心底的火在胸腔烧灼,炽燃得她每一处细胞都冒著炙烈的火气,咬牙切齿,握拳颤抖。「我仅仅好奇,你终日徘徊欢丛,采过一簇又一族的娇蕊,怎会记得前一刻顺手抛却的残花?或是,你有随手记录的习惯?倘真如此,我真该在此谢过了,谢谢你在若干年后还记得这世上有我们水家的存在。不过,好马不吃回头草,它多少也具点威严在;而你,比畜牲更不如!」
这番毒辣的讽语会叫任何一个有骨气有血性的男子阴郁冒火,掉头离去了!但他挺立在那儿,像中了千刀万剑仍傲骨的昂然不屈。许久,许久,静寂的宁谧化成了一声深深的叹息。夜幕掩挡了两人眼前的视线。他缓缓的,低回的,软弱无力的轻声说,衰颓疲累:
「我知道,你不屈辱我是不会干休了。」
「屈辱!?我给你的只是屈辱,但你呢?你有没有想过?你留给我们的是什么!是无尽的艰辛、无涯的酸苦、无边的痛楚!」她压抑著满腔愤懑,苦涩的把泪流入心间,却湿了眼眶,浸上一抹薄薄的水雾,闪耀在华灯初上的幽暗中。
「水蓝,若可能,我愿尽一切力量补偿!」他真心诚意说著。望住她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,身子摇摇欲坠,他伸手想扶她,却让她摔了开去。
「补偿!?你常为你做的事后悔而寻求补偿吗?你能补偿我们什么?」
「我可以抚养水柔!」他欲尽职责,提出居中办法。
「很轻易的补偿嘛!岂不正中你下怀!」她非常明了。
「我想,我在你面前建立了很坏的形象,让你竟无法再信任我。」他为自己受人轻视而神伤,心底掠过难言的苦闷。
「这是你咎由自取!从今以后,别再来找我了,你曾毁掉一个家庭,希望你不致连目前的婚姻也经营不善才好!」抛下这句话,她长发一扬,再不望他一眼地掉头就走。
雷永目送她远走,遥望她身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,隐没在人潮车堆中,才回过神,侧转身轻吁一气。虽然她尽力以冷漠掩藏自身,傲慢代替温柔,他依旧可约略感受,她仍是当年那善良纯朴的小女孩!尽避她恨他入骨,埋怨他造成她一家的悲剧,她还能设身处地为他现今的生活著想,劝他别再制造一家庭悲剧了。同时,他也明白,他是怎样伤害了她们的心,造成无力弥补的错误,但愿,一切都还来得及,在他有能力、够虔挚的信念下能完成他赎罪的心愿,用他的诚心感动水蓝坚毅的心!雷永凄怆的抬起头,无意和站在大门入口处的高大男人打了个照面,他恍惚的感觉,事情——似乎变得更复杂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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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是不是有事情瞒著我?」当他离开公司,在街口转角处追上水蓝,追她上车后,劈头所问的就是这句话。
「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?」她困惑的不能完全理解他突如的转变从何而来。
「那个男人……刚在公司大门和你说话的男人,你认识他吗?」雷远索性把话挑明了问,他的表情是怪异离奇的。
「原来你也看到他了。」她茫然的,无心的低低呢喃。
「你认识他吗?跟他熟吗?」他再问,急切怆惶。
「是的,很熟。他曾是我们家的常客。」她直视前方,眼光朦朦胧胧,只是机械似的在回答他的话。
「他叫什么?」他试探著,一面力求专心的开著车,其实思绪和她一样混乱,甚至有过之。
「他叫雷永,跟你同姓。名字,倒也只差一个字,很巧合的,不是吗?」
她答得漫不经心,他听得手心直冒汗,额角亦沁出了汗滴,沿著面庞滑下。她见著了,本能的为他拭去,动作柔腻细致。
「你在紧张什么?」她不懂,怔怔的惑望他。「你出汗了。」
「我觉得有点热,你帮我把冷气打开好吗?」
她听话的照做,很少这么温顺服从的。
「这样好些了吧?」
「是的,谢谢你!」他局促不安的坐在狭小的空间,浑身不自在。
她幽然的长叹一声。
「水蓝,把你的烦恼告诉我!」他抽出一只手盖上她手背。
「你怎么知道我有烦恼?」她弯过头去看他,一脸深思混沌。
「你告诉我的!」他瞥她一眼,人已恢复冷静了。
「我!?」她睁大眼楮。
「你是个不懂得掩藏秘密的人,心里想什么,面庞就自然出现某种表情,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,让人一刻即知。」
「那我以后得学著隐藏些才好,」她嘀咕的。「你教我吧!」
「我!?」他惊疑的震动了一下。「不行不行,这方面我不是能手,你别拜错师投错门了!」
「怎会呢?我寻遍千山万水,好不容易才访获你这位深沉不露的能者,你怎能弃而不教,不管我了!」
「少开玩笑了!你没看我面容慈蔼的若天使……」他瞪眼她,微有笑意。
「心地却邪恶的似魔鬼!」她自然而然的接口,顺极了。
他使劲握牢了下她的手,以示惩罚。
「你仔细瞧,其实我善良得很!」他这么自认,笑容一如往常俊朗。
「像天使吗?」她不确定的。「仙界几时开始出现坏天使了?」她喃喃自语。
他七窍生烟,右手再度扣牢她,惩罚更重了,令她叫了起来。
「我觉得,你才是我寻遍千山万水,好不容易访获的佳人。」他的目光倏地由戏谑转为执著而专注的凝望她。虽只一瞬,但他眼中投射的强大压力,已使她震撼得呆坐位上,木讷得不能言语,眼珠睁得更大了。「你说,我是不是慧眼独具、眼光独到?」
她迷乱了,怔怔的愣视他,睫毛不时无助的翕动著,掩盖她一对莹然如玉的眸子。
「我想……你的情衷表错对象了,你忘却我是个有女儿的妇人了吗?」她刻意提醒。
「是的,我记得!」他点头,深切的点头。「或许,这也正是你烦恼的地方,造成你困扰的问题!水蓝,告诉我你的烦恼吧!我愿为你分担。」
「我的困难还是让我自己解决。」
「即使我是那么诚心?」
她软弱的瞄了他一眼,一声叹息自她喉间轻噫。
「你想知道什么?」她无力娇柔的瞅视他。忽然希望有个人能与她共同分担心底的愁苦,多年的沉重压力。
「那男人和你们有何关系?」
「他……是水柔的爸爸!」
「你的旧情人?!」他的声音不自觉的有股强烈的妒意,那妒意也像是一盆火,熊熊的烧灼了整个胸膛,那男人……怎会是水柔的父亲呢?天下事真有那么巧,不该遇的人全都撞在一起了,且都到有关连。
「不要自己胡乱臆测!」她劝阻的。
「难道我说错了吗?」他重拍下方向盘,面容绷得死紧,也不知和谁生气来著。
她再看一眼他刚毅的侧面线条,轮廓分明,火爆的脸孔,胸中充涨著郁气,她竟有些不忍了,不忍再折磨他、不忍再欺骗他,是该告诉他真相的时候了,她也隐瞒得够久了。
「水柔……不是我的女儿!」
如一粒地雷猝然引爆,狂肆的威力震慑了端坐驾驶位上的雷远,他双瞳大睁,意识差点一片空白的撞上前方的车尾!幸亏他驾驶技术良好,面临突发状况的应变能力佳,只使水蓝受辱的踫撞前面的安全板再跌回椅背,小受惊吓一番。否则出事就在一瞬间,后果真不堪设想了!
「现在先别跟我说话,不然我不能担保能把车子平安的开回家!」
水蓝果然惊骇得不敢再言语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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停车于公寓前的空地上,他们暂时不去接水柔,水蓝顺从的跟随他身后,一层一层的拾级上了楼。停步两家门前时,雷远瞥了她一眼,从裤袋掏出钥匙开了大门,无声的邀请她入内。她被动的走了进去,他按开墙壁开关,室内陡地大亮,使她看清了他独居的单身公寓,布置得非常男性化,风格独特。这幢公寓的格局都一样,只有一厅一房一厨一浴,黑色的沙发,黑色的各式家具,只有地毯是墨绿的,形成一种突兀、明显的色彩。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,对这首次到来的屋子,留下了深刻印象。
「喜欢这房子的布置吗?」他去厨房泡了两杯热咖啡,端给她一杯。「欢迎你来做它的女主人!」他先试著调节气氛,缓和方才窒闷的空气。
「我配吗?」她忧容轻叹,愁思万缕。
他坐到她身边,注视著她的脸,一张扣住他心弦,牵引他灵魂的姣颜,柔声说:
「我所爱的女孩,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是配得上她的!」腾腾的热气飘浮于空中,咖啡的香味也浓浓的扩散屋子里。「尝尝我冲的咖啡。」
她捧起杯子,浅酌了一口,苦涩中略含淡淡的甜蜜,正如她此刻的心情。
「好喝吗?」他瞧著她。
「雷远,」她轻唤,将杯子搁上茶几,转而率直坦诚的望他说:「我想,我们都别再岔开彼此的话题,我晓得,你急于知道我的过去,和水柔的身世!曾经,我当你是个外人,不肯坦然告之,而今夜,我当你是位朋友,是个知己,我愿意把我从未吐露的心事告诉你!如果你想听,那么,就请别阻断我,因为,我是累积了好久的时间才有勇气说的,下回,我不知道还有没有这勇气向你倾诉!只是,我必须问你,你想听吗?真真正正的想听吗?」
放下咖啡杯,他拉过她的手,紧紧的包入自己的双掌中,给她温暖,给她勇气,也给她力量。
「你应该明了,自一开始,我就想了解你眉梢眼底所有的愁郁,是你自己不肯说的,你一直牢牢关闭你的心门,禁止我闯入。今夜,你总算愿意对我倾诉了,你说,我还会傻的拒绝吗?我要你说,哪怕这故事幽远的长达三天三夜,我也会静静的陪在你身旁,听你把它说完。水蓝,你说吧!我——洗耳恭听。」他深挚的,虔诚的软语诉说,态度衷恳。
「水柔,不是我的女儿,她是我姐姐——水菱的孩子,也就是……你在那张相片中看到的女孩!」凄楚的眸子幽怨的瞅眼他,她终于抖落满身孤寂,哀伤的、凄凉的低低说,魂之欲断。「我的家庭,原本非常幸福美满!父母只生我们一对姐妹,虽然没有儿子续延血脉,但双亲给予我们的呵护关怀,却不因此而有所差别。十岁那年,父母亲由于一件重要的事情出国三个月才能回来,临行之前,爸妈把我交给姐姐,吩咐她一定要好好照顾我,他们的嘱托竟变成了遗言,空留我与姐姐伤痛的时间!一些邻居看我们可怜,主动通知孤儿院请他们收养,可是,碍于经费关系,只能在我和姐姐之间挑一个!我们不愿分离,日子再苦都不愿被人拆散,何况,水家只剩我们姐妹俩了,怎能再各自过著飘零的日子?」
她停了停,哀怨的清眸仍一瞬不瞬的瞅著他。雷远凝神相望,以眼神鼓励她继续说下去。
「姐姐大我两岁,从我小时候起,她就一直很疼我,父母骤然弃世,她更以长姐如母自居,处处照养我,最好的东西都留给我,当年……姐姐才国小毕业呀!你能想象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却背负著一身家计的重担吗?」她回忆著,缓慢的说了下去,目光凝视著他。「我们没有亲戚,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双手!姐姐让我受教育,她自己却停学了。白天,她在工厂做小童工,不仅挨人骂还受人打;晚上,她批些塑胶花回来,我们姐妹俩就在昏暗的灯光下手不停歇的拼命工作,只为赚取零碎的酬劳!后来,姐姐工厂的老板娘得知了这事,她善心的给予我们帮助,使姐姐能继续中断的学业,利用夜间在补校上课。姐姐很用功,她从小就爱念书,所以那段日子虽过得苦不堪言,换作别人可能都倒下了,她依然甘之如饴、不觉为苦。读完国中,我以第一名优异成绩,获奖学金保送进省立高中,而姐姐,也在同年毕业了。」
她幽幽的一叹,他竖耳谛听,一语不发。
「我不知道她的毕业究竟是福或祸?工厂老板娘见她读到了国中学历,就将她转而介绍到一家富豪门第去当老太太的贴身女仆。姐姐慧质兰心,很得老太太宠爱,甚至,还想把她收为女儿,但姐姐婉拒了。」
「哦?为什么?」他好奇的发问。
「姐姐说,如果老太太是一位孤独无依的老人家,那么她会接受;以老太太的家世地位,别人会怎么想?一定以为她攀附权贵、居心不良!」她心底一直以姐姐为荣。「老太太很同情我们姐妹的遭遇,她以姐姐工作勤奋认真为由,不断在薪资上作适度调整借以改善我们的生活,日子因此过得宽松些了,我不用再放学后出外打工。因为老太太荣宠的关系,姐姐有很多见识世面的机会,我也不懂,这对她来讲是好或不好,因为,她就在十八岁那一年,遇见了雷永。」
他皱紧了眉头,手下意识的握牢她,为那不祥的故事预做准备,心田泛起了一阵极苦的悲涩。
「雷永,是在老太太七十大寿的宴会上和姐姐相遇的!」她陷入了时光的浪潮,倒流在一段过往的回忆中,不克自拔。「当时的姐姐,虽说是老太太身旁的一位女仆,却也颇具风雅之姿,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,雷永,就是其中一个!他们一见钟情,他不只常拜会老太太,借故与姐姐亲近,还探知我们家住址,趁姐姐休假日邀她赴野外踏青赏景。我不愿打扰他们,往往借著温习功课名义,让姐姐和他单独出去,没想到,这也害了她!他们的感情越来越好,交往也越来越密切,由姐姐口里得知他出身富裕之家,是个出手阔绰的大少爷,姐姐无心高攀,但情苗已种,欲断罔然。他们交往了一年多,当然,花言巧语亦骗了我姐姐一年多。有一天,我放学回家,姐姐已等在家中,她只淡淡的告诉我,她辞了职,也找了个地方,希望我们能尽速搬家,远离这块伤心地。从此,我们和老太太失去了联系,渐渐地我才知道,她忍痛离去,是基于不想见到雷永,更不愿让他找到我们,破坏宁静的生活!原因——是因为她有了孩子,而那孩子——是雷永遗留的风流债,不负责任玩弄她的结果!」
说到这儿,水蓝憎恨的握起了拳头,指甲陷入掌心肌肉里控制不遏的隐约颤抖。
「姐姐怀了孩子后,体质变得非常的差,常常不停痛苦的呕吐,头晕目眩、精神不济。偏偏在这种情况下,任我苦苦哀求,她仍坚持要去工作,只为不忍拖累我,由我一人负担家计!等我总算念完高中学业,能稍稍报答姐姐了,她却……」
「怎么了?」他忍不住著急的问。
她眼底泛起薄薄的水雾,未语泪先流。
「姐姐分娩的那天夜里,我回来得很迟,那几个月,我总在日夜加班拼命赚钱筹取医药费。我回到家,姐姐正摔落床下,头上冒出大粒汗滴。我找来邻居,合力把姐姐送上救护车,在车上,大概是料想到有性命垂危之虑,她紧抓住我的手,度过一波又一波的撕骨剧痛,含著眼泪,一字一字的对我说,万一她有什么不测,孩子……就交由我收养,她要我保证……终生会爱护她、疼惜她,把她当自己孩子一般看待……,不让她受到丝毫委屈!」泪如涛涌的自她眼角滚下,滴滴汇聚的泪珠,都是最真切的伤痛,发自内心的感受。她哽咽得泣不成声「我答应姐姐……今生今世一定尽我最大的能力……让孩子过最好的生活!她进入产房,我在心里……为她千祈万祷,怎奈……上天没听到我的祈语,它竟让姐姐难产死了!永远永远的离开我了!她甚至……无法看到水柔的成长,它为什么那么残忍?要带走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……」
她的唇片颤抖著,泪涔涔地由面庞飘坠,那娇弱的哀思深深振动他心弦,他伸出臂膀,将她揽入怀抱,任她尽情的在他胸间哭个痛快,发泄多年积郁的辛酸凄清。他任她哭,淌流一切泪水,并不阻止她。可是,眼见她伤怀郁心,泪痕凌乱的无助感,他竟只能束手无策的看著她流泪,而不能使上分毫劲,帮上一点忙,这……真是太令人……痛心了!于是,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:
「水蓝,你并没失去世上唯一的亲人,你还有水柔呀!她也是你‘女儿’,今生今世都是你‘女儿’,不是吗?」他的猜测果然是对的,他的怀疑果然有根由!水柔长得像水菱,她的女儿,自然长得该像母亲,……还有……她的父亲!
「是的,我还有水柔,但我命里就注定只能拥有一位亲人吗?失去了姐姐,换得了水柔,为何我不能同时拥有她们两个?她们都是我在这世上最亲最亲的人呀!」抬起泪眼,她凄绝悲怆的纷乱嚷著。「姐姐死时才二十岁,她是被一位富家公子害死的!我恨所有的富家子!何况,雷永他找上我了,难保不会再抢走水柔!水柔……她是我的孩子,她是我的孩子呀!我怎能任杀害她母亲的刽子手抢走她呢!」
「放心,水蓝,水柔是你的孩子,你不愿意,任谁也抢不走的,我保证!」
「你保证?」
「是,」他坚定的下了决心。「水蓝,你放心,这事我会帮你解决,绝不让你独自一人这么困扰……」拥著她瘦削抖索的肩膀,他再一次肯定的说:「我会帮你解决,因为……这事和我也有关哪!」
水蓝没听出他的话意,只是,从没有一个时刻,她这么渴望投入一处可供休憩的胸膛,依赖一双强壮得足以抵挡外侮的胳膊!倚偎在雷远怀里,她真真切切的感觉自己累了,需要停泊入一汪广大的海港,容纳她这艘孤舟。闭上眼楮,她渐渐平息奔流的泪水,深深偎进他宽阔的胸前,疲累的心平静了。